一个1945年8月14日的片段

……

1942年底他获得一段短暂的休假,在严寒中回到阔别已久的日本。上次他离开她是1936年,“二二六”刚发生不久,也是这样一个短暂的假期。那时国内经济已近崩溃,兵变让执政者更加激进,他们指望用战争养活日本,可之后这6年的仗,抢来的资源还不够给养战争本身。他于是看见了一个更加荒凉的东京,男人消失无踪,女人干着男人的活维持生计。一个夜晚他在街头遇到雏妓,她怯生生地向他示好,愿意两个饭团换一夜。他莫名愤怒,一巴掌打得她鼻血长流,走出几步,又退回来把钱扔在她身边。隔天他乘车去了长崎,在一个破落的巷口远远看见了妹妹。她比6年前瘦了许多,穿一件旧大衣,戴着护士帽,背躬得很深。她迈着碎步朝前走,雪花落在肩膀上,厚厚地像积了一层炉灰。他望着她瘦瘦的影子,想起她在电话里的哭声,想起她问他,“您一定要像信夫那样吗?您一定要不停杀人,最后被人杀掉吗?”他默默站在原地,一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,始终没有走上前去。

之后他心中就充满憎恨。他恨那些不听劝告的少壮军官,恨他们越急越输、越输越急,只管不断开打,从不考虑怎么收拾残局。可是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他自己。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他们一样负有责任。他跟他们站在一条船上,帮着他们呼风唤雨,倒头来乌云压境,他却恨他们招来的浪子太大,要把船一起掀翻了。在这种毫无自责的怨恨中他看着国运朝尽头走去。1945年初他被调回南京特高课,战事江河日下,亚洲全线都见了底。春夏之际东京遭遇两次极大规模的轰炸,进入8月,美国终于在广岛投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枚原子弹。然后,在8月9号那天,他收到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。是一个电话,声音极其低沉:“……长崎也被炸了。”

“多少轰炸机?”他急忙问。

“不是轰炸机。”对方说:“和广岛一样,是新型武器。”

他的膝盖哆嗦了一下,如果不是依靠身前那张会议桌,他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。“情况怎么样?浦上区,浦上区怎么样?请你帮我打听我的妹妹,她叫小林美代,住在浦上,在医科大学当护士!”

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8月14日。那一天阳光特别刺眼,特高课收到确信,昭和天皇裁示接受《波茨坦宣言》,准备于当天录制的终战诏书,第二天正午通过广播向世界放送。整个下午特高课一片忙乱,小林独自跪在办公室焚烧文件,卷宗拆散,一页一页投入火盆。火焰在面前很旺盛地燃烧,他的动作很机械,额角冒出汗珠,眼睛里面没有一点光泽。

是电话铃声让他回过神。他抓起听筒,一听见那边的声音,手就发起抖来:“——怎么样?”

“仍然没有令妹的下落,”那边说:“从最新传过来的消息看,情况很不乐观。”

“什么叫很不乐观?”小林嘶哑地喊道:“你说清楚,你们收到什么消息?”

“浦上区在爆炸中心,医科大学那一代全部夷平了(注一)。”

听筒咣当一声落到桌子上,那边的声音还在回响:“小林君?喂喂?小林君?”

小林颓然坐在地上,办公室很大很黑,愈发衬得他苍白瘦削。他愣了很久,在火盆的黑烟消散殆尽的时候,才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面。他开始整理另一批的文件,拉开一层抽屉,看见那本《资治通鉴》,拎起来一把扔到火盆边上,又将下面的文件全部抱出来。就在那个时候他翻到了那枚十字架。它在那个角落里已经放置了太久。比起八年之前,它更旧了,挂链上面爬满绣迹,架身的花纹氧化为黑色。他把它拿起来,往事如无声电影缓慢地流去。命运终于在此刻向他展示出最严厉的戏谑。他让十字架的主人死于内斗,却终究没能杀死他的灵魂;那个哥哥还活着,身体和灵魂都在。可他呢?他活着,他的妹妹却死了,他的那些尚未死去的同胞,在他看来,都将在明天被夺去灵魂。对他而言,还有比这更无情的嘲讽么?

他沉浸在不为人知的痛苦中,几乎没有意识到秘书推门走进来。直到好一会儿,他才发现他正在身旁说着什么。他厌倦地抬起头:“你再说一遍,我没有听清。”

秘书盯着他的脸,缓慢地重复道:“上面的意思,不希望见到你出庭受审。你也许愿意自己……”

小林愣了一下,忽然大笑起来,声音冰凉,像是在嘲讽旁人的事情。秘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,而他就把十字架放进衣兜,一边笑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
“对他们而言,我真的是知道得太多了么?”他说着,走到放置军刀的壁柜前面,静静站了一会儿。

“我不需要他们来提醒。”他背对着秘书:“我是早就决定了——去吧,去告诉他们,我会在明天上午处置我自己。但是要让他们听明白,我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命令我,更不是要保守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。——我只是没有他们那样的勇气,能够活着回去这样的日本。”

他把军刀取下来别在腰间,再从衣帽钩上摘下军帽,转身朝门外走去。

“你去哪?”

“我的时间还没有到吧?”小林看了秘书一眼,目光毫无温度:“你要是不放心,就派人跟着我好了。这些年,你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。”

他说完戴上军帽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。下楼的时候他遇到了贾彦和。这些年他一直留着他,他让他作的恶比他原先设想的还多。现在这个中国人看上去也走投无路了,站在两格楼梯上朝他行礼,头垂得很低。他没有理他,跨过宪兵总部的大门,沿着颐和路朝前走去。八月的阳光异常刺眼,他戴着墨镜却仍然感觉到头疼。路人来来往往,他们看他的目光里已经没有太多惧怕了,这让他恍如隔世。但他并没有痛彻心肺的感觉,灵魂黑暗空洞,深不见底。从长崎的状况确定之后,一切对他而言就都失去了意义。他唯一需要考虑的,就是如何找到一点点刺激,能够让他熬过人生中这最后一个下午。他像个孤魂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,走到中山北路,一抬头看见了鼓楼医院的红墙。他驻足片刻,心底像忽然像被什么擦燃,闪起了一星火花。他抬起脚朝那里走去。

医院比八年前繁忙太多,人们熙来攘往,几乎忽略了他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。直到他走进内科楼,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,才在候诊的人们中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。他绕到队列最前方,排头的人抗议地看着他,却最终让出了一点位置。他摘下墨镜,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。等上一位就诊的病人出来,他一步跨进病房,反手关上了门。

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的内科医生正在低头整理病历,一边整理一边说:“——你在外面稍等一下,马上就好。”说着抬起头,瞥见他,身子忽然静止了。

“顾大夫,好几年不见了。”

顾嘉音什么都没有说,也不再看他,低下头把病历翻开新的一页。经过这八年,他左手已经用得很熟了,但他留在病历上的字仍旧与右手写出来的相距甚远。

小林走到他身旁,居高临下望着他:“怎么,我来这里你不感到惊讶么?”

“你做出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惊讶。”

因为胸口的旧伤,医生说话夹杂气音,听起来像喘息似的。之后他不作声了,沉寂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鸿沟。小林也没有作声,目光投向嘉音的断手,是那只右手,手掌没了,只剩手腕支在袖口,前面尖尖的,像一只肉色陀螺。他看见这个,心里忽然闪过去一点不可告人的怅惋,连自己都说不清原因。或许他在潜意识中一直高看着他,他想要征服他的灵魂,这首先说明他认为他具有灵魂。他想到这个,终于说:“一念之差,你这八年都用这么一双手……值得么?”

“这么一双手还可以看病,”嘉音说:“可你很快就做不了特务了。我听说你们的天皇就要下诏投降了。”

“明天。”小林说着,恍然一笑:“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——我不会投降。”

嘉音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,瞟了一眼小林,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确认。但是他什么都没说,轻轻把病历本合上,放在了一边。

“怎么,”小林望着他:“你不高兴?”

“我为什么要高兴?”

“难道你不是像这城里的每个人一样,盼着我死?”

“我盼着你受审判。”

小林笑了:“军事法庭没有机会审判我。我说过我不会投降。”

嘉音抬头看了看他。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,蓄起了胡须,眼角有了皱纹,鬓发也过早地出现了白色。医生低下头去,好一会儿才说:“我说的审判,不仅仅是在法庭上。”

阳光照在他胸前,那里挂着十字架。8年以前它被面前的日本人踏在脚下,可现在它仍在那里,在太阳下闪光。小林注视着十字架,若有所思地说:“……我都快忘记你是个教徒了。按照你的信仰,末日审判的时候你会进入天国,而我会在地狱永受煎熬——这样想象会让你快乐一些么?”

“我不会因为有人下地狱而快乐。”

小林忽然大笑起来:“还要自欺欺人吗?你心里怎么恨我,你自己不清楚吗?为什么要这么道貌岸然?这一点你可真不像你弟弟,他在审讯室里可是什么话都骂得出来。还有你的那个朋友,叫做张志远,对不对?他在8年前,就在这个办公室里,恨不得用一把镊子杀掉我。他们都想消灭我们,反被我们消灭了。现在我们也要消灭了,就剩下你一个,继续你假仁假义的独角戏。”

直到说完这句话,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。与其说是来最后一次进攻嘉音,莫如说是要让嘉音最后一次进攻自己。他这样做了一辈子魔鬼的人,终于要面对无以承受的结局。阵痛因为默默无闻而加剧,他宁愿于喧嚣中受尽折磨,好让灵魂得以缓解。他紧紧盯着医生,等待反击,但嘉音却没有看他,只是坐在那里,用很平静的声音说:“你不用拿嘉行和志远来说事。他们死了是要救人,不是要人下地狱的。”

小林的眉毛很用力地皱了一下,蓄着胡须的嘴唇就微微张开了。他恨嘉音的平静,恨得全身都冷酷下来:“不要进了教会医院,说话就像个传教士。好啊,你就一直当你的圣徒吧,也许你可以用圣徒的语气来跟我聊一聊贾君。对,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他吧。当年他是怎么偷偷摸摸帮你的,我全都知道。我已经让他多活了八年,你说,我应该让他再活下去么?”

他终于如愿地激动了对方。医生抬起头,第一次正面朝向他:“你还嫌手不够脏么?”

“既然脏了,再添一条人命又能怎么样?”

“再添一条?”顾嘉音看着他:“人命在你眼睛里面,就是添一条减一条的事——”

“难道不是么?”小林截断他:“我确实有这样的权力。我有权让他死,就像我从前有权让你活下去。如果没有我送给鼓楼的药,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这套大话?”

顾嘉音不断地摇着头,他话音里的哮喘声变得异常沉重:“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杀人,所以你就高人一等?你们明天就投降了,你杀不了人了,你是不是一夜之间就成了下等人?你不去想想你们是怎么穷途末路的,只管一条路下去,自己走到了头,还要灭了别人的生路!你简直是——”

“无可救药么?”小林虚起眼睛:”我一向都是如此。为什么不把恶人做到底呢?他对我已经毫无价值了,我为什么要给他留余地呢?我连自己都不留余地了。”

“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。”顾嘉音说:“你应该问问你在日本的家人,你的父母——对了,你不是有个妹妹在长崎吗?你问问她。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看见你带一手血回去。”

小林感觉到心脏的收缩,猛然一下,全身的血液就凝固了。他完全没有想到顾嘉音会提及这个,这触及灵魂最隐秘的痛处,超过他能够承受的范围。他习惯于做一个灵魂的入侵者已经太久了,这样反过来被人入侵他完全无法接受。所以他的脸变白了,连嘴唇都也发白。他几乎是用命令的方式来强迫自己镇静,再装作淡漠地说:“我不会回日本了,我也不必考虑任何人。我杀不杀他,全在我自己的心情。你如果想要我放过他,就想办法让我心情好一些吧。对了,你为什么不跪下来恳求我呢?那样会让我的心情会好一些。”

他说最后一句话,连自己都吃了一惊。原来经过这八年,他仍旧念念不忘于对方的屈服。可这难道不正说明他从没能够让他屈服?他忽然有些后悔这个要求,他甚至有些茫然,不知道自己更期望对方拒绝还是服从。如果他拒绝他,那么他杀了贾彦和,这会令他快慰一些么?而如果他真的因此向他屈膝,这能够说明他胜利了么?

他没有能够继续想下去,因为顾嘉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这个人的脸上没有血色,眼睛低垂着,牙齿紧紧咬着下唇。他一定正在同自己战争,但他终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:“……你放过他吧,你就当是替自己积点德。”

他说着,他的膝盖就要弯下去了,但小林却忽然转过身去,不知道是不愿意看见还是害怕看见。顾嘉音怀疑地站着,等待着他的反应,却没想到他说:“你以为自己的面子有多大?如果明天我放过他,那决不会是因为你。……只是因为我的妹妹。她死了。”

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也许你还没有听说,长崎被美国人的新型武器摧毁了。你的大学已经烧成平地,我妹妹就在那里,在附属医院做护士……你要是有什么认识的人在那,像你那个军医朋友,你最好祈祷他们死的时候没有受太多罪。”

顾嘉音的嘴唇翕开了一点,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样的话和这样的事。他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魔鬼,因为他让他心软了。可实际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让他心软,也许是最后这一席话,也许是那些一瞬间被烈焰吞没的人们。而小林就在这时回转身来,两个人面对着面,一声不吭地站着。过了一会儿,小林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,伸手放到桌子上。阳光滚烫地烘烤着窗棂,那件东西在桌面上闪闪发光。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厌烦:“拿回去吧,去幸灾乐祸吧,现在你弟弟可以瞑目了,还有你那个姓张的朋友。等明天听说我的死讯,你们可以笑得更大声一些。别再跟我谈什么人命,很重要么?美国人炸长崎,难道你会阻止吗?我明天就死了,难道你会阻止吗?”

他转过身去,独自朝门口走去。但他忽然听见了背后的声音,回过头去,看见断手的医生正朝他走来。他走到他面前,最后地犹豫了一下,把自己那枚十字架取下来放到他的手里。小林听见他在说话,他说:“我不会阻止你。可你要是有一点悔过之意,哪怕一点点,也许上帝……”

他终于没能把最后的话说出来,他的声音含着特有的气音,听起来象是很沉痛的叹息。小林很吃惊地望着医生,渐渐的,他目光里有了一种很少流露的东西,不再是逼人的寒冷,而是一种湿润的、终于有了温度的东西。他用带着那种东西的目光看着顾嘉音,看了一会儿,伸手将十字架还给了医生。他说:“你和你的上帝都阻止不了我。”

他朝门口走去,走了一步又停下来,背对着顾嘉音,用很低的声音说:“至于你……我祝你进天国。”

他没有再说话,也没有再回过头,戴上墨镜,迈开步子朝外走去。

 

当贾彦和在第二天正午被两名士兵带来的时候,办公室的窗帘紧闭着。收音机里播放着昭和天皇的《终战诏书》,房间很暗,电流嘶嘶的声音异常清晰。贾彦和费了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室内的光线。他看见那张巨大的书桌已经不见了,特高课大佐小林正毅背对他们跪在前方的地板上,就在收音机的旁边。此刻他穿着整齐的军装,一动不动,也没有丝毫回过头来的意思。贾彦和看着他的背影,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问:“小林大佐,您找我?”

“你不用再叫我大佐了。”

“那,”贾彦和望着他:“您有什么事?”

“没什么事。”

贾彦和心房抖动一下:“那您叫我来是……”

“从明天起,这里的一切就要移交给中国人了。这个房间已经清空了。”
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你高兴吗?”

贾彦和愣了愣,看着小林的背影,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:“我……我可能需要去收拾一下……我得接受他们的调查了。如果您真没有什么要紧事——”

“这些年你那些阳奉阴违的勾当,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小林忽然说。

贾彦和的灰眼睛缩了一下,身子朝后一退,立刻就撞上了持枪的士兵。黑暗中,他听见小林冷冷地说:“我应该杀了你。”

现在贾彦和已经无路可逃。他的后背贴着枪身,身子发颤,还在努力保持着冷静。从这个位置,他看见那个冷冰冰的背影,面前边放着随身的军刀,眼睛望着前方,忽然很用力地举起了右手。士兵侧过头看了看贾彦和,又看住那只手。房间里有一段短暂的寂静。收音机不厌其烦地放送着那个略有些尖利的、已经走下了神坛的声音——

“……而战局并未好转,世界大势亦不利于我。加之,敌方最近使用残酷之炸弹,频杀无辜,惨害所及,实难逆料。如仍继续作战,则不仅导致我民族之灭亡,且将破坏人类之文明。如此,则朕将何以保安亿兆赤子,陈谢于皇祖皇宗之神灵乎!此朕所以饬帝国政府接受联合公告者也……”

那只手在空中僵持了好长一会儿,终于没有挥下去。小林背对着门口几个人,看上去又冷漠又厌倦。他就那样又冷漠又厌倦地说:“算了,我已经没兴趣杀你了……让中国人自己收拾你吧。”

他把手滑到自己胸前,贾彦和在背后看着,犹疑着,探询地问:“那我……走了?”

没有回答。贾彦和便倒退着,跟随士兵出了门。门轻轻合上,他在原地站着。他终于听见了屋里的声音,一声呐喊,之后是刀锋扎进肌肉的钝响。他听见那个男人嘶哑的低吼,异常痛苦,又异常决绝。他的灰色眼睛微微一眯,慢慢转过身,随着那两个士兵走下楼梯,穿过天井,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阴冷之处,走到了被1945年8月15的阳光烤得炙热的、终究属于了他们自己的土壤上。

 

注一:长崎医学院(长崎医科大学)是日本战前六所国立医学院之一,在1945年成为世界唯一一所毁于核爆炸的大学。学校位于长崎市浦上区,爆炸发生时,包括附属医院病患与医护人员在内的大部分人当场死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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